愛情的知覺

作者: Roach  日期: 2007-02-25 12:45

我在書房裡朗朗唸著精神病理學時，一隻大拇指大小，棕褐色的蛾，無聲無息地棲息在我的書櫃上。我的書櫃也披著棕褐色的外皮，但顏色較淡，有著明亮的木頭紋 理。我很寶貝我的藏書，兩個龐大的書櫃，是屋裡最值錢的兩樣家具。書櫃向外的一面，是木頭鑲邊的玻璃窗。隔著明亮的玻璃片，可以看到一本一本陳舊的書。

鑲在玻璃外圍細長的木塊，在飛蛾眼中，就像粗壯的樹枝吧？所以牠很安心地在書櫃上休息。這是牠熟悉的棕褐色，牠身體內的基因告訴牠，躲在這裡，那些喜歡捕捉飛蛾的鳥雀或青蛙，就會以為這不過是一片木頭，和木頭上一塊小突起。

飛蛾的棕褐色，與木片的棕褐色，飛蛾分辨不出，鳥雀與青蛙也同樣無法分辨。牠們迷你的神經感受器，只能擁有灰矇矇的世界，這種飛蛾，才能倚賴這套簡單的保護色系統，躲過天敵的攻擊。

可惜，在人類的感覺器官裡，這是兩種很容易區辨的棕褐色。我想到飛蛾上的燐粉，可能會讓我小孩過敏，於是拿起一張衛生紙，將牠從馬桶裡沖走。

前幾天的知識頻道（不曉得是discovery還是國家地理雜誌？）裡有一段有趣的畫面：有一種毒蛇的尾巴，演化成跟牠的頭部有類似的斑紋。當牠要獵食 時，會把尾巴放在平常頭部的位置，「昂首」向上，還一面做出搖頭晃腦的動作。路過的小老鼠看到有毒蛇，會集中精神地盯著「頭部」，一旦毒蛇有撲咬的動作， 可以馬上逃竄。沒想到真正的頭部其實在地平面上，趁小老鼠不注意時，一張口就是一頓大餐。

另一種毒蛇更有趣，把尾巴變成青蛙喜歡吃的小蟲模樣，在地上不停跳動。其他小動物看到小蟲萬分欣喜，正想大快朵頤時，真正的蛇頭突然鑽出，小動物就這樣一命嗚呼。

人類看這些生死故事，都會覺得有趣，因為我們的眼睛告訴我們，這是很可笑的騙局，怎麼有這麼愚蠢的動物會上當？其實，這些動物並不愚蠢。只可惜，老天爺就只有給他們這麼簡單的知覺系統。基因裡沒有記錄的，祖先沒有演化出來的，看不懂就是看不懂。

飛蛾看到一片木頭，以為這是天衣無縫的保護色，結果葬送自己的性命。

人類的視覺系統很好，不會犯這種錯誤。不過，人類對愛情的知覺能力，跟飛蛾的視力可能差不了多少。陷在愛情裡的有情人，一開始總會熱切地認為，這是非常棒 的選擇，值得託付終身，至少可以維持好幾個快樂的年頭。但過不了多久，愛情就開始褪色，期待就開始落空，許多戀人到最後反覺得：自己為何當初「瞎了眼」？

每段愛情開始時，情人的感覺總是如真似幻，最後卻往往是大夢一場。要尋覓一位能長期相處的伴侶，往往要經歷漫長的搜尋與試探。要怨，也只好怨我們的祖先，沒有好好演化出分辨「愛情」的能力。

直到幾百萬年前才跟人類祖先分家的某些靈長類，到現在還是以純粹的力量，來決定誰有支配異性的優先權。殘酷的生存競爭裡，愛情畢竟是只求溫飽的動物最不需 要掌握的能力。人類沒有演化出客觀感知愛情的能力，也只好依靠著準確度不高的第六感，茫茫然地在人海中，追求適合依靠一輩子的伴侶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愛與浪漫，快樂人生 /（精神科醫師陳豐偉的札記）